姑奶奶那时六十多岁,个子不高,瘦小的身躯,满脸皱纹,脸颊消瘦。她有三个女儿,一个儿子。三个女儿都已成家,儿子依然在念书。为了赚钱供儿子上大学,姑奶奶做过不少营生。
我记得姑奶奶卖过冷饮。她把一个木头箱子捆在自行车后座上,箱子里装着雪糕和汽水,用棉被盖着。那个夏天她每天骑着自行车到村里的打谷场附近转悠售卖;冬天还倒腾过煤,推着车给别人送煤炭,干着本是男人干的体力活。有一年冬至月,姑奶奶打算开馒头房,临近春节正好是旺季可以定做过年的馒头。于是姑奶奶拿出所有积蓄,买了蒸锅、和面机、压面机等设备安放在西厢房。以前过年,家家户户都自己做馒头,这绝不是一件轻快活儿。过年做的馒头需要面硬,而且要反复揉好多遍,纯凭手工揉出劲道和层次感。渐渐地农民生活水平提高了,都宁愿多花点钱也不受揉馒头的累了,于是都陆续开始定做馒头。这一年姑奶奶包揽了不少客户,合计着正好能给小叔凑齐来年的学费。腊月二十六,我和妈妈去姑奶奶家,一进门就看见姑奶奶愁眉不展,连招呼都还没来得及打姑奶奶就开始吐苦水:“今天蒸得这馒头真愁人,连着两锅了,都这样,你看看……”姑奶奶边说边掀开了包袱。只见一个个大馒头圆润饱满,白里透亮,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上面有一个或两个水泡。“这要是平常吃的也就算了,将就着就卖了,这可是给人家定做过年要供奉的馒头呀。”“会不会是开锅时间晚了滴上的蒸馏水?”妈妈猜测着,试图替姑奶奶找出原因,解除忧愁。“都是按时间来的呀,操作也没问题,我还专程问了我们村开过馒头房的,可他说操作流程也没问题啊。”姑奶奶一脸困惑地说。“这两锅面比平时多压了好几遍,最后都是手工揉的,这样只能按平常价卖了,算起来根本不挣钱。”大姑在一旁无奈地说。在这间隙小叔从外面进来了,平时活泼开朗、能说会道的他眉头紧蹙,沉默不语,想必是早就知道这个情况了。
说完,姑奶奶抬头看了看表:“到时间了。”她把电闸拉了下来。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:“不知道这锅怎么样。”我们都没有接话,似乎在等着开锅直接揭晓答案。五分钟过后,姑奶奶打开锅,一股热气扑面而来。“这锅好!”姑奶奶又惊又喜。大家凑上前,瞬间喜笑颜开,忧郁的气氛也仿佛随着热气烟消云散。姑奶奶又从蒸锅里连续拉出了几扇,目光在上面迅速扫了扫,仿佛想再次确认一下,确定了馒头上没有气泡她这才松了口气。姑奶奶如释重负,转头笑着对小叔说:“你嫂子一来,这馒头就蒸得好了。”大家都哈哈大笑。
姑奶奶还卖过小豆腐。她自己研的黄豆,和剁碎的萝卜缨混合煮熟。用一个独轮车,车上放着一个大盆,盆上盖着一床小棉被。第一天中午,姑奶奶走街串巷,沿街叫卖。走到我家门口时给我们舀了两大勺,五毛钱一勺,妈妈给钱,姑奶奶却推辞着说:“自家人给啥钱。”妈妈深知姑奶奶不易,非要给,姑奶奶就找了个借口说:“这次先尝尝,好吃下一次再给。”
姑奶奶没上过一天学,但却明事理。她说,现在这个社会不上学哪能行,没有知识就只能吃社会的苦。所以就算吃糠咽菜,砸锅卖铁也要供小叔上大学,还一再鼓励小叔考研。姑奶奶这一辈子吃了不少苦,但是从她身上我却看到了坚强以及对生活的勇气,这都令我敬佩不已。
(高新店 仪娟)